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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馬迷,


花了大半天泡在莫斯科的國立特列季亞科夫美術館(State Tretyakov Gallery),我想了解一個國家的歷史文化、風俗民情,最有畫面的捷徑就是去美術館朝聖吧。一口氣看遍了俄國從十七世紀到二十世紀的美術作品,發現俄國畫家都莫名偏好較陰沉灰澀的色調,不是黑就是灰,呈現的感覺大多抑鬱陰暗,鮮少使用明亮的色彩。但我想這也是一般人對俄羅斯的第一民族印象吧: 冷漠有距離感,總是防心太重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在美術館掰咖遊蕩(實在走太多路了,又再次肢障)的三個多小時,我感觸良多的同時感激卻也惋惜妳在我小的時候,雖然費盡苦心重金栽培我,望女成鳳要我允文允武,詩書琴畫樣樣都要通,卻偏偏獨漏了後者,從未送我去學畫畫。我想我總算頗有一點無師自通的美術天份,看漫畫,看卡通,也就這樣一筆一劃,一點一滴地修正陰影的深淺、眼神的描繪、衣服的皺褶、下顎的角度,到底還是個五育均衡的好兒童。感謝妳從未汲汲營營地栽培我當畫家,因為這條路只有千萬中選一的佼佼者才有本事走的甘之如飴,而我知道我永遠沾不上邊;但也因如此,我永遠都能保有繪畫最原始的趣味,塗塗抹抹對我而言,自始至終從來都是沒有壓力的自我表現。沒有負擔,沒有門檻,從不受限。


但我卻惋惜,是不是也有那樣的可能,就算是不起眼的朽木,只要有一點點的天份,還是有機會雕琢成材?


妳知道我從小就愛說故事。長大了,在不知不覺中,滿腦子充斥的只剩冗長的數學公式、背得稀稀落落的化學元素表,和中國近代史上一字排開繁多不及備載的割讓條約,再也容納不下天馬行空的創意和餘裕。摸清了天文地理,卻捨棄了異想的空間,我想把我做夢的力量找回來。如果會畫,我想那會是我另一個說故事的方法: 用眼睛當鏡頭,畫筆是快門,素描本就是相紙,眼手並用地記錄我的現在。


如果說旅行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逃避,我認為這種武斷的說法和事實其實差距不會太遙遠。片刻的抽離現實,暫時和考試的壓力、報告的死線、成績的煩惱說掰掰,不顧一切地拋下那些成天壓著你喘不過氣來的包袱;一張機票,斷開所有身分、頭銜、義務,和責任層層囚錮你的枷鎖。


這一秒鐘,在世界的彼岸,在白晝黑夜錯置的交界,在你所熟悉的一切正酣然沉睡唯有你獨醒的時刻,你不過是另一個浮萍過客: 沒有標籤,沒有負擔,沒有不可能。


所以就不負責任一回吧,因為旅行是我充實做夢力量的加油站,重新為我勾勒出創意的輪廓,替我一成不變的單調故事注入繽紛色彩。


而現在的我,用明信片說故事。


仍然是眼手並用地去記錄一閃神就會流失不復存在的當下。可惜了我不會畫,那就讓那些會畫的千萬分之一代我把我有幸看到的、有緣下次再見的美都停格,永遠凍結在記憶的這個角落;好在我依然愛說故事,或許小時後立志當搖筆桿混口飯吃的自由業,這樣的天真爛漫從未離我而去過,甚至或許現在的我更有機會實現兒時最初的春秋大夢。


眼睛依然是鏡頭,快門卻從畫筆變成了原子筆。寫到沒墨斷水,就再換一枝,只為了捕捉每一次的瞠目結舌,每一回的激動澎湃,就怕錯過了下一刻的悸動。


用明信片說故事給想帶走這一次卻帶不走的人聽。要妳知道,不管是在倫敦的大笨鐘下、在巴黎的塞納河畔、柏林圍牆前,還是莫斯科的紅場、塔林的舊城,妳都沒有缺席喔。因為少了妳,所以就連凡爾賽宮都失色;卻也因為少了妳,所以更需要縝密地鋪陳敘述,一個細節都不得遺漏。


妳是我的啟始,是這個故事的開頭。是妳啟蒙了我說故事的慧根: 公公的七條龍、露在棉被外流黑血的腳丫、整套的漢聲姆指文庫、塞爆書櫃的精裝童話故事、連續好幾年不曾間斷的兒童日報、國語日報,陪著我牙牙學語陪著我夜夜好眠的巧連智;是妳給了我乘夢翱翔的許可: 用多少張藍花花的小朋友堆砌而成啊;也是妳不斷挑戰我的極限,把我逼入絕境只為要我看見停滯的障礙永遠是自己的懶散淤塞而成,圈出自設的界線,堵塞了待開發的潛能: 妳胡亂幫我在St. George陰錯陽差報錯的跳級寫作班、進階法文班、高段游泳班、和我最痛恨的田徑班,我也就照單全收;為了小提琴與我展開長期抗戰、逼著我報考少年音契,過了十年後我才總算懂得珍惜這份違背人體工學的藝術;功文式數學的疲勞轟炸、連續好多年被剝奪的閃電霹靂車卡通時間,妳不惜親自攆著我每天下午四點去Stepping Stone準時報到,換回了我在復興的高壓教育下有如蟑螂般的韌性,換回了我的托福118,換回了一個西北大學;在把拔威威都不屑一顧時,妳力排眾議、全力支持我的模聯事業,比我更興致高昂地將我掃地出門去交換,讓我的大學生涯不留白。


我總是說送妳東西亂沒成就感,因為往往妳應了一聲,說句謝謝也就了結了送禮的程序;沒有喜極而泣,也不會直呼: 天啊馬煥恩妳實在太強了。絲毫沒有半點外顯的表現可以滿足我的虛榮,或慰藉我絞盡腦汁的創意,嘉許我嘔心瀝血的心意。但盡在不言中的道理我是懂的,誰叫我也遺傳了妳的內斂壓抑和自制,唉唷用現代話說就是悶騷啦。說不出口的就別勉強免得內傷。說不出口的我就用寫的,我們都是咬文嚼字的人,誰叫這也是另一個由你而來的遺傳。所以寄不寄明信片,故事總是要說給你聽的;我的現在進行式妳也有份,少了妳,這齣戲還唱得下去嗎?應該是沒什麼搞頭,只剩慘澹票房囉,妳說是吧?


所以未完待續。
別轉台喔,妳知道這年頭電視上的垃圾特多。
妳的基因出品,就算只有小學肄業,也是品質保障,這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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