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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四對於哥本哈根管理學院的學生而言,恐怕是一整週最重要的一天。因為只要是行家都知道,想要見識菲特列堡(Frederiksberg)最火紅的趴, 體驗哥本哈根最活跳跳的夜生活,那麼禮拜四的晚上你就只應該出現在一個地方: 哥本哈根管理學院的Solbjerg Plads。

1.jpg 不諳丹麥文的交換生都暱稱為SP(好啦可能也只有我跟學長吧)的Solbjerg Plads是號稱全歐洲第二大商學院的CBS引以為傲的主要教學大樓,更是出現在大部分平面媒體的學校門面。但每個禮拜一次,當夜幕低垂的時候,SP搖身一變,成為CBS學生們最經濟實惠(因為免入場費)的夜店。開放八點到九點、十一點到十二點兩個Happy Hour時段的SP,每個禮拜四都將整層一樓大廳開放給學生飲酒狂歡,所有的硬體設備更是馬虎不得: 五光十色令人眼花撩亂的迪斯可水晶球,到震耳欲聾的夜店音樂,掛在牆上投影不知名MV的巨型屏幕,還有數座營造Techno氛圍的霓虹燈柱,點亮本來就極具設計感的大廳長廊;走道兩旁的高腳椅和圓桌,角落的fools ball table還有Wii,讓SP媲美任何一家市面上的高檔夜店有過之而無不及。學校更出動數名彪形大漢,充當Bouncer,不但守住主要大門(學校某側門)好控管人潮流量,同時更派身穿制服的警衛鎮守在大樓其他出入口,管制現場的出入動線和人員安全。學生們個個熟門熟路地魚貫進入SP,在臨時設立的"衣帽間"(學校在大樓後門的大廳安排兩個工作人員擺攤管理數排衣架)前乖乖排隊,領取號碼牌然後寄放大衣。

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當數百人這邊廂正喝個爛醉,堵塞在吧檯前,面紅耳赤、滿眼血絲地爭先恐後振興丹麥經濟的同時,不到五十公尺的距離,身兼丹麥國立圖書館分館的CBS Main Library正燈火通明。在同一個時空裡,不過一面牆的分隔,一個大廳的距離,存在著兩個極端。而我看見了北歐智慧的成熟和叛逆,看見了包容力的極致,。

有多少學校不但不禁止學生在校園內飲酒,甚至每個禮拜提供免費場地,大方鼓勵學生完全解放?香港中文大學美其名在校園裡開了一間Bar,卻是一間晚上十點就關門的Bar;政大雖然有李察,卻同樣是早早就打烊、乏人問津的"偽夜店"。這些學校費盡心機想要證明自己的開明和自由校風,到頭來卻虛假得連半套都做不到。CBS的作風大膽地令我這個以為自己已經見過太多世面的亞洲小孩嘖嘖稱奇,更讓我見識到甚麼叫作北歐智慧: 與其壓抑年輕人的衝動和慾望,倒不如開放2.jpg一個最安全的環境,滿足他們的需求。每個人天生都有叛逆因子,你越不准我做甚麼,我就越想做;越禁忌的事情,反而越吸引人;越多的限制,就有更多逾矩的快感。CBS看似毫無保留的放任政策,背後卻隱含對學生最無微不至的體貼和保護。讓學生爛醉在街上,倒不如讓他們在自己最熟悉的環境,最安心的地盤好好舒壓(同時肥水還可以不落外人田!),而四圍都有真的以學生安全為優先考量的保全隨侍在側。

北歐的社會主義世界聞名,均富的概念徹底體現在社會福利中: 50%~60%的高稅收意味著完全免費的醫療保險和大學教育。平均一週只工作30小時左右的丹麥人,年收入卻名列全球前茅,丹麥人驕傲地將一切歸功於完全由政府買單的高等教育。政大商學院的老師大多支持學費調漲,終極的理由都是因為他們認為,如果一個學分的價格比照美國,從300美元開始起跳的話,那麼學生就會痛到不敢隨便亂翹課。如果依照這樣的邏輯,那麼完全不用負擔半毛學雜費的丹麥學生,翹課率理應同樣名列全球前茅。但是令人訝異的是,點名,在這裡根本就是毫無必要的多餘。

禮拜三第一堂的英文課,來自英國的老師頂著一頭充滿藝術氣息的蓬鬆亂髮,一派輕鬆地和八個毅然決然選擇放棄Introduction Week(反正後來發現,早上安排的那些information session到頭來都很無用)而來上課的學生簡述這個學期的課程大綱。來自法國里昂的Jean-Charles率先發難,提出了只要是學生絕對都會懸掛在心中的大問號: 出席率佔學期分數的比重。頭髮又Q又長,穿衣品味跟個英國地下樂團的吉他手沒兩樣的Mr. Shaw慵懶地說: "I suggest that you come to class..." 瞬間就被Jean-Charles打斷: "Whoa, you 'suggest'? What do you mean you 'suggest'?"原來法國的教育制度明文規定,缺課的代價,就是打折的成績,學生想要趴就非來上課不可。道理幾乎就跟政大三次曠課就扣考是大同小異的。缺課受罰對我們而言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但是對於丹麥人來說,來不來上課是學生的自由,老師才管你是遲到還是早退還是根本從來不出現,有本事就整個學期別來上課,考試照考分數照拿。學習是自己的事,是一輩子的事,而拿著鞭子,恐嚇、要脅、追打一個二十多歲的大人是何等荒謬的事。丹麥人獨立,因為從小開始他們就在6.jpg完全自主的環境下,學習對自己負責。

中國人不但喜歡揠苗助長,更喜歡"抑苗阻長",土法煉鋼的蠻橫手法只要改用繁文縟節包裝呈現,好像就可以營造文明的假相,好像就可以冠冕堂皇地蓋上正字標記。所以教育可以填鴨、必須填鴨。因為秩序和紀律只能存在於扼殺和箝制。我們個個扛著名為儒家思想的千斤頂,重得視線只有一個水平,只看得到腳前十公分的距離,而所有的事物都只能存在一種標準、一個答案。看不見,其實選擇有很多,其實畫出框框不一定永遠等於錯誤。永遠循規蹈矩的我們,又怎麼可能想得到,或許叛逆一點的父母、不羈一點的師長、多一點想像多一點空間的管教,恐怕才是教育出乖兒女、好學生的絕妙處方。

喔不過恐怕也只有浸淫在"一日三省吾身"這種儒家思想的我(們),才能在北歐人視為的理所當然中,如此有感而發。或許,那些每個禮拜都在SP狂歡到天明的迷途小羊從來也就沒想那麼多: 是馬路上隨便一家sleazy pub供應的啤酒,還是學校裡販賣的Tequila shots,反正黃湯下肚效果都是一個樣,而第二天醒來又有誰還會記得昨天究竟是在哪裡又一次地殲滅自己的腦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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